桃林深处,紫宣亭内,女子弹奏一曲落伤曲。
青衣慢步行至,言道:“紫翼,我想,我们得谈谈。”
女子停奏,抬眼舒眉,看着来人:“落宣,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紫翼……”还未来得及续话,那名叫紫翼的弹琴女子便离去,留下青衣女子黯然神伤。
两个绝美的女子,一段纯真的记忆。
但时过境迁,当初的不离不弃,早已烟消云淡。只留下,一座紫宣亭,一把素琴。
落宣,继续着紫翼那落伤的曲子。
——楔子
【一】
三年前,西郊城外的老树林里。
穿着粗衣麻布的女子失去了方向,一个人倚着大树嘤嘤而泣,好似整个世界都丢弃了她。就连大树也沉默挺立,只有微风偶尔撩动树梢,但似乎也是快乐的响记。
紫翼怀疑自己是否就此绝于这片林,从此,无人忆起。
蓦地,青衣粉裙,一个美好的女子漫步走来:“姑娘,你是否丢失了自己?”紫翼抬头,便见女子那粉若桃色的脸颊,绝美无暇。紫翼轻轻点头。
女子道:“可否告知一二?”于是,尘封的记忆在那一刻如雨降临,听得女子不禁潸然泪下,言道:“姑娘,以后,咱就为伴,不离不弃。好吗?”青衣女子,曾经的伤害闪过她的脑海,眼前这女子像极了很多年前的自己。
紫翼许然:“姐姐,我叫紫翼。敢问姐姐芳名?”
女子微笑:“以后,我们姓名相称。我是落宣。”
那日,阳光投入老林,留下斑斑驳驳的倩影,洒落在两个女子娇美的脸上,弹奏起了欢快的曲子。落宣就这样牵着紫翼的手走出老林,来到了西城。
西城布衣店里传出落宣惊讶叫声:“紫翼,你好美!”铜镜里,凤钗盘发,柳眉大眼,粉红脸颊,樱桃小嘴,细柳蛮腰。真的是自己吗?紫翼甚至怀疑,这么多年了,整日的粗衣麻裙,不曾扑胭擦粉。本以为自己身就这么一个人,而镜中的女子如此美好,真的是自己?
落宣嫣然:“紫翼,别怀疑,这就是你。你本来就是这样的。”
紫翼微笑,迎着夕阳。
【二】
西城客栈。
窗外,雨,淅淅沥沥。紫翼坐在窗边的红橡木椅上遥望。多希望,一时间,西街口就出现一个青衣执伞的女子,她微笑漫步,轻盈如莲拽。但是,没有,依旧没有。三天了,三天前,落宣出门前对她说:“紫翼,别怕,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为何,还要三天。
如果不是客栈的老板天天催促,落宣是不会在这个阴雨连绵的季节里出去的。落宣说了:“紫翼,你知道吗?我是那么那么讨厌雨天,雨天于我就是末日。”然后,落宣便是一脸的泪水。紫翼知道,在某个阴雨连绵的季节里,落宣的那颗本来温暖的心葬在了某个男子离去的驿站,从此,落宣,一地的荒凉。
客栈的老板再一次来催促:“两位姑娘,若无银,便退房。”
落宣:“请再给我一段时间,我一定会奉还。”
然后,落宣说:“紫翼,我去筹钱。你在这里等我。”依旧的一袭青衣,淡青淡青的新绿,鲜艳夺目,手中执着一把花纹油纸伞。紫翼安然,只是心中的害怕还是被细心的落宣看出来。
“紫翼,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然后,那身青衣便消失在西街口。
“咚。咚。咚。”难道是落宣回来了,而自己一不小心看漏了,才一直没看到她出现在街口。紫翼连蹦带跳地开了门。门口,一个肥胖的重胭浓粉的中年女子尖叫着:“哎呀,这就是紫翼啊!果然是绝美的女子!”
紫翼怔住了,自己并不认识眼前这个女人啊。于是开口问道:“请问,你是?”女人哼着:“我是醉花轩的妈妈,我是来接你的。”紫翼大惊:“你,接我?”“当然,你以后就是我们醉花轩的人了!”女人的脸上显现着得意和傲然。
紫翼摇头:“你胡说什么?”“哼哼,胡说?卖身契都在这里了。”女人摇曳着一张纸,紫翼看到,左下角的地方,落宣的签字赫然在眼。这不可能?但,柔弱的紫翼敌不过进来的几个粗汉,她被他们抬着走了。
【三】
醉花轩,位于西城最繁华的地带。胭脂酒香之地,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的执垮弟子,又有多少达官贵族在这里醉生梦死?紫翼就被关在二楼转角处的隔间里。在这里,她安静地看着来往发生的一切。眼里,是无尽的泪水。
落宣,怎么可能卖了自己?
紫翼一直想不明白这件事。但那白纸黑字又赫然在眼,自己又不得不相信这一切。曾经的不离不弃,难道就是这样的结局吗?不,不可能!
紫翼,在浑然中看见了过去几个月和落宣的种种。她们在西郊城的桃林里建起了一座亭子,名唤“紫宣”。天天清晨,落宣就拉着自己去那里,然后,弹起落伤的曲子。紫翼喜欢落宣弹琴的样子,夕阳下,如一棵安然的草,却又那么落寞。紫翼以为,只有落宣如此的女子才配如此安然。
落宣给她讲过去的种种,亦听她讲过去的种种。她发现,她们有着如此相似的经历,从小被家庭抛弃,只好一个人弱弱地保护着自己。没有人发现她们的美丽。难怪,那日的老树林里,落宣会救了紫翼。
落宣说:“我们不离不弃,我们不离不弃。”总是,泪眼婆娑,紫翼才明白,有个男子给了落宣最深的痛。只是,紫翼不知道,最后,自己也被这男子伤地遍体鳞伤。
落宣,真的把自己卖给了这醉花轩,为何,到底是为何?
【四】
三个月后,很多人慕名而至醉花轩。他们听说,这里有个绝美的女子弹得一手好琴,唱得一声好曲。虽然,她只卖艺不卖身,但是,看着她,就已经很足够了。他们说那个叫紫翼的女子比天仙还美,他们说那个叫紫翼的女子是狐,他们说那个叫紫翼的女子是否勾魂。
浪子莫然就是在这时经过西城的,其实三个月前,他曾在西城里落难,是一个曾被他深深伤害的女子救了他。本来,自己已许了那女子带她走天涯。但如今,他却把女子丢在南城的客栈里,然后独步天涯。
看见紫翼时,他惊呆了。这世间竟有如此的女子,安静却哗然,妖狐却纯净。这,太吸引人了。于是,他想尽所有的办法靠近她。最后,她竟然同意了私底下见他,这着实让他大吃一惊。
紫翼见到莫然的时候只是微笑,但这一笑早已勾住了他的魂。他不曾想过,这世间还有这么一个女子让他找到了三年前西郊城外老树林里那个女子给他的感觉。
紫翼见着莫然的时候,其实心中也是一阵一阵的震撼。这个男子,身上的味道那么浓,那么陌生,却足够掠人心魂。她只好用微笑掩饰自己的心动。
两颗砰然的心撞在了一起,没有声响,只有夏花嫣然。
自此之后,西城的人总会看到这么一幕:浪子莫然坐在醉花轩的门槛上,等着夜晚的来临。当大门打开时,他便迫不及待地撞进去,丝毫不觉自身的失态。
【五】
紫翼答应和莫然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是深秋了,那时,莫然留在西城也已经三个月。三年前,另一个女子也曾让他如此痴迷,但现在,他只是痴迷紫翼。男子,总是,没有理由地喜欢然后厌倦,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紫翼没有想过自己会被眼前这个男子迷住,她以为,情感于她,早已如夕暮的光,已没有浮生的迹象。但是,为什么,这个男子一出现,自己就丢失了自己,然后竟然陷入无涯的爱情里。
又是一个阴雨连绵的雨季,紫翼习惯了在晨醒时站在窗前遥望,好似,是去年的景象,只是,心,再也没有那几日的迫切。这天,她又一次地遥望,忽然,西街口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只是,人憔悴。那是,一年前,把自己卖给了醉花轩然后出走了的落宣。
那身青衣依旧亮绿,但看着她的面容却没有去年的美丽,一年的时光,就可以肃杀了一个女子的美好。落宣拉住一个行人询问着什么,紫翼心中明白,她在寻找那个,那个男子。紫翼转过头来看着还在床上熟睡的莫然,嘴角浮现一个似曾相识的微笑,但,那笑里的意味,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
忽而,妈妈来敲门:“紫翼啊,好姑娘,你起床了吧?落宣来找你。”紫翼诧然,但还是安静地说:“妈妈,跟那人说,我不见。”门外,传来落宣的哭腔:“紫翼,求求你,见见我吧。”紫翼笑着,那笑声穿破了心肺,直刺胸膛:“落宣,如果一句请求就可以赎罪,那我请求你离开。”
门外的落宣黯然,妈妈只好说:“落宣,你还是走吧。”但是落宣,这个心伤的女子,依旧挣扎:“紫翼,要不,你让我见见莫然,好吗?”紫翼依旧狂笑:“你,就凭你,想见他,门都没有。”门外的落宣,在妈妈的拉扯下无奈地离开了。
莫然在朦胧中醒来:“紫翼,紫翼,怎么那么吵?谁啊?”紫翼看着他说:“没呢,就是他们为了一点鸡毛小事吵了起来,你继续睡吧,天还早呢。”“嗯,那好,要不,你也进来?”莫然说这话的时候,没有留底,他爱着眼前的女子,即使已经九个月了,但为什么自己就是被这个女子深深迷住。
紫翼不语,轻轻地往床的方向迈去……
【六】
几天后,有人在西街上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青衣女子,她姣好的面容留下了刀伤,憔悴不堪,她美好的衣装却染上尘世的伤。她嘴里碎碎言语:“莫然,莫然,你在哪里,你快回来,你快回来。”
有人认出来了,这个女子就是曾经那么倾城的女子落宣,而她的美好如今被一个叫做紫翼的更加年轻的女子代替了。听说,这个女子有着非一般的手段,不仅挤走了落宣,还拐走落宣最爱的男子莫然的魂。
紫翼站在窗前看着这个如今一无所有的女子,曾经自己那么欣赏的女子,如今,这一切是她自找的。其实,一开始,紫翼就知道莫然就是伤了落宣那个男子;紫翼就知道落宣是为了救莫然才把自己卖了;紫翼就知道这个男子是个无情的浪子……但是,现在,紫翼,也把自己的情献给了这个无情的浪子。
紫翼不知道,男人的情那么泛滥,终究自己也成不了他的谁。
日子,就像手里的沙,恍惚间又是一个夏天的来临。
浪子,不知道何时消失了身影。西城里,只留下紫翼落寞的身影,日益憔悴,终于有一天,妈妈跟她说:“紫翼,我想,你需要休息。”于是,紫翼,这个醉花轩最有名的女子静静地走出醉花轩,然后,忽然,记起,自己无路可走。只好,在客栈歇脚。
记起,紫宣亭,记起,那琴……于是,前往……
桃林深处,紫宣亭内,紫翼弹奏一曲落伤曲。
青衣慢步行至,言道:“紫翼,我想,我们得谈谈。”
紫翼停奏,抬眼舒眉,看着来人:“落宣,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紫翼……”还未来得及续话,紫翼便离去,留下青衣女子黯然神伤。
两个绝美的女子,一段纯真的记忆。
但时过境迁,当初的不离不弃,早已烟消云淡。只留下,一座紫宣亭,一把素琴。
落宣,继续着紫翼那落伤的曲子。
【七】
几天后,落宣再次来到紫宣亭,却见,紫翼静躺在地上,旁边还有一张纸,纸上密密麻麻的血色,那是紫翼写的信。
落宣:
当你见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离去。
我来不及跟你说对不起。其实一开始,我就知道那个人是莫然;我知道你曾被他伤的那么深;我知道他是无情的浪子;我知道你是为了他才做出了伤害我的事;我知道你也是不忍……但是,我却那么绝情,我不仅抢了他,我还爱上了他。
落宣,这一切,都是我的安排。
当你说要我离开莫然,然后跟你走时。我不仅在你脸上留下了刀伤,我还叫人偷偷跟踪你,然后做出了那件事。我知道,你一度精神失常,但我还是那么狠心。
落宣,现在,我走了,在我们最爱的紫宣亭,我们的记忆燕飞草长。希望,来世,我们能再续缘,那时我一定好好珍惜。
几天后,有人在西城的桃林深处见到两具腐烂的尸体,没有人知道那是谁。只是,一个青衣,一个紫衣,有人想起,那是西城最美的两个女子,两个把爱葬给了同一个男子的女子。
如今,安然睡去。
【尾曲】
在感情的世界里,我们一直以为,只有爱情才能够给我们最温暖的结局。却不知道,有些感情泛滥时,只是一个人的游戏,他把握着遥控器,无论怎样的女子,最终都只能换得一生的伤。
在这场游戏里,谁被伤得最深,早已无法衡量。浪子,终究只是浪子,给不了最美好的女子一世的安华。两女子的伤,只有,一把素琴倾听。
有人说,在西郊城外的老树林里经常听见来两个女子的欢笑声。很多年前,落宣在这里丢失了自己,是莫然把她带出来。后来,紫翼,在这里丢失了自己,是落宣把她带出来。而终究,两个女子还是葬在了这里。
或许,这就是宿命。夕暮中,有人在唱着那首落伤的曲子,有人说那是紫翼和落宣天籁般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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